青蔥Chun草一拃來高，搶在被牛馬啃掉前拼命往上竄；撲在臉上的Chun風棉花一樣軟，摻在暖洋洋的陽光裏吹得人昏昏欲睡。

雲念靠坐在河神廟的墻根下，一雙留著凍瘡疤痕的手無聊地揪著又臟又破、爛到搭不住胳膊的衣袖，滿頭參差不齊的頭發糾結成破草簾子狀披著，枯瘦的臉上雙眼睛出奇的大，懨懨註視著前面河沿上亂哄哄的人群。

今天是瀝川鎮一年一度的祭河“神”大典，全鎮的人都跑到這兒來。

雲念本不想來，趁著鎮子裏人走屋空隨便鉆進誰家都可以掏點吃的，可她還是來了。

她莫明地想再一次感受一下河裏那個東西的到來，因為四年前爹就是被那個東西吃掉的，它來了，爹也就離自己近一些。

河邊用竹竿搭起來的簡易祭臺上，六個用來祭河的童男童女穿得紅瞎瞎六團兒，綁著手腳被壯漢們揪在手裏，只等“吉”時一到丟下河去。

那六個孩子都和雲念差不多大，只是個個都比雲念肉多。

這個羨慕不來，誰讓人家是有爹娘疼的孩子！自己和他們比不得，自己命裏犯劫煞，生下來克死娘，五歲又克死爹。這麽大的煞氣，連祭河都不敢用她，生怕惹惱河神降下災禍，能將就活到現在實屬不易。

這樣一想雲念又不羨慕了，有爹有娘又咋著？命數好又咋著？現在還是不要去祭河！偏生自己這個掃把星還能活著，雖然活得不怎麽如意……

想到這裏雲念又多看了兩眼那六個童男童女。那幾個家夥怕得要死，多數都哭爹喊娘、鼻涕眼淚糊滿臉；可是卻也有兩個例外的很安靜。其中一個是男孩，他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眼睛直楞楞看著河面，不知腦子裏在想什麽；另一個是個小姑娘，長得白白凈凈，白到嘴唇沒血色兒，一雙眼睛斜斜地向上翻，白的多黑的少，那被大漢抓在手裏的小身子也在打擺子一樣突突地抖著。

雲念天生耳力好，她能穿透蒼蠅般嗡嗡的人聲聽到那孩子的呼吸在撕破布一樣的嗤啦著。

雲念暗暗鄙視：看這沒種的樣兒，沒準在給河“神”填肚皮前就被嚇死！

雲念正琢磨著，忽然下方河水湧動，無風掀起三尺浪頭，嘩嘩地拍打著河岸。

此時祭臺後方端坐著的陰陽先生手捧羅盤站起身來，高聲喊道：“吉時已到，祭祀開始！”

隨著他一聲叫喊，聚在河邊的一大片百姓們呼呼啦啦全都跪了下去，從雲念這裏看去，連綿起伏的一片屁股撅在河邊蔚為壯觀！

她知道河“神”快來了，不由得站起身向河邊走去，不過她只是想向前走走而已，才不會拜那什麽狗屁河“神”，爹都被他吃了，哪個會沒心沒肺地拜他！

雲念走過來的時候那陰陽先生正在念祭文，繁覆冗長的一大篇，雲念一個字也聽不懂。

她知道陰陽先生不是什麽好人，因為只要他指了誰家的孩子，誰家的孩子就得去祭河，不知有多少人恨死了他，每到天擦黑兒就不敢出家門。

自己爹從前也是陰陽先生，後來有人叫他主持祭河他就不做了，雖然這樣卻也還是沒有積下德，最後還是叫河“神”吞了去。

不過比起陰陽先生來，雲念覺得那河“神”更加可恨，人們又是祭又是拜，甚至把自己的兒女送給他做糧食，可它還是總讓那河出事，不是無故船翻人亡便是洪水泛濫……

她站在人群後面，仰頭向祭臺上看著。

“……蒙水有德，幸神有靈，神寧永駐，庇佑蒼生！”

神神叨叨地念了一大通之後那陰陽先生總算把祭文讀完，然後跪在祭臺上帶著眾人又是一通拜。

拜完之後再次站起身來，高聲道：“河神將至，送仙童仙女登仙府！”

雲念在心裏暗暗呸道：“屁個登仙府，直接說扔水裏餵魚不就完了，誰不知道下去之後會死得很慘！”

她暗自譏諷的時候，那邊已經開始往水裏扔孩子。

童男童女入水都是成雙成對，只見前面兩對鬼哭狼嚎著被扔了下去，到了第三對不哭不鬧的童男女剛提到祭臺邊上，拎著女童的那個大漢忽然大叫道：“錢先生，不好了，這個童女死了！”

他這一喊祭臺周圍的人都是一驚，紛紛直起身向臺上看去。

河神極其挑剔，向來只吃活的不吃死的，這童女不聲不響就自己死了可當真說不過去！

雲念站在那裏也是一楞，剛剛自己還惡意地想這童女不要被嚇死，不想卻真的死了，也不知是怪自己咒得靈還是怪她太膽小。

那錢先生聞聽大漢叫喊慌忙走到近前，見那童女全身軟塌塌，嘴角流著白沫子，用手探了探鼻子，果然沒了氣息。

遇到這種情況錢先生也是一陣驚慌，這樣的事情之前從沒發生過，早知如此似乎應該多準備一對娃子備用，可眼前卻是來不及了。

事發突然，錢先生倒不心疼瞎了這小姑娘一條性命，只是搓手跺腳、急惶惶地念叨：“這可如何是好！前兩對扔進去了，第三對弄不進去河神一定會發怒，搞不好我們這些人今天全得被淹……”

他一邊叨咕眼睛一邊往下方開了鍋似的人群裏掃。

人群亂是亂，沒舉行完儀式卻沒有一個人站起來。

錢先生站在祭臺之上眼界開闊，掃著掃著一眼看到人群後面站著的雲念，他眼睛頓時一亮，擡手一指道：“抓住她，用她代替！”

隨著他一叫，所有人的目光向雲念看去。

雲念雖然是個小叫花子，但是在瀝川鎮卻小有名氣，只是她出名卻出名在她克死爹娘的劫煞命，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災星，平常遇到她都繞著走，若不然那麽多有爹有娘的孩子被拉去祭河，偏偏她一個沒人管的小叫花子怎麽會活到現在。

見錢先生指的是她，祭臺附近的人問道：“錢先生這能行嗎？那妮子煞氣重，若是沖撞了河神可如何了得？！”

錢先生急惱地說道：“事到如今哪還管得了煞氣不煞氣，若不把眼前應付過去，河神發起怒來，今天前來祭祀的這些人哪個也跑不了……”想了想又牽強地補了一句，道：“河神法力通天，想也不在乎一個小小丫頭那點兒煞氣……”

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百姓們哪懂，見錢先生這樣說便紛紛起身向雲念抓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